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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就從這個問題開始吧:「為何原文不讀要讀法文翻譯版呢?」

開始前,說這五本書的故事,它們是我2005-2006年在法國時,陸陸續續在二手書店買到的,除了最右邊的美學文論是新書,它也是最令我感動的一本著作,這幾本書2007年後就幾乎再也沒有打開它們。畢竟那時從法國回台灣後,先待在台北、轉移到台南、最後高雄待了3年後,我就又回歐洲了。直到去年回到屏東老家,這一年來整頓了我家和我的房間,終於能(慚愧)面對它們了。當初買它們,自認很可能在法國繼續留學下去,何況法國的大學圖書館不見得會有英文版,再加上沒有那時網路上可沒像今天有那麼多管道可線上閱讀或下載。當時的動機也很簡單,就是想藉由曾經在大學讀過的書,透過法文再讀一次,溫習也罷、學法文也罷。

但我承認,我當時其實是捨不得丟掉書(ㄟ中文書例外)。再者,這樣學法文成效是不顯著的。在我往後的體會中,精進語文一定要跟動機和目的有直接緊密的實踐關聯,才可能成熟。也就是說,書是為了修課時所必須念的,而且還必須用該語文寫報告。一旦輸入和輸出逐漸運轉起來和建立起循環,這情況就會跳脫「只是拿來學法文」(查查單字)呆拙、天真的學習語言想法,轉而進入真正的文本世界與消化。但這也並非全無好處,越早(硬著頭皮)接觸法文閱讀,就越早熟悉語感而且不再停在困難前逃避和畏懼。此外也是學習「如何閱讀一種語文」,像法文和德文的閱讀感就相當不同(比英法文差異更大),尤其是閱讀的速度、節奏感、及文字重量相當不同。例如,當我們在讀法文時,引文是德文,在德文沒有生字的前提下,如果不放慢速度讀它話,就會這種有情況發生:「我到底看了什麼?」,讀過了卻船過水無痕般完全無法進入狀況。這話題就不延伸了,回到最初的問題。

「為何原文不讀要讀法文翻譯版呢?」這個問題,本身就成問題性。矛盾點就在於,我們當然認為:能讀原文就是比讀翻譯本(的人程度)更好。10年前的我可完全無法逃離這魔咒,彷彿它就是真理,原文>翻譯。我個人至今還是不會否定、甚至鄙視這個道理(或理由):聽聽過一些台灣研究生說「我們都在中文世界,為何用我們的國語來讀就要被認為是次等人。我完全只讀譯本和中文評論,我還是有詮釋它的能力!」我一點也不認為這理由有比上述的理由更站得住腳。由於詮釋」與「翻譯」有認識論和存有論的雙重關係,第一步就對它們的認識論關係否定,那它的存有論只會變一種獨我論 (egoist)。說難聽一點就是獨斷,但好積極面思考的話,只要外國思想在本國文化已經產生土生土長的脈絡、語彙、風格,那麼在這個範圍內用來陳述或革新我們的思想是可行的。然而,它仍然存在著可能的「翻譯與詮釋問題,一旦自己本土的理解面臨瓶頸時,我們不得不再開放態度。

(好像說得太深了)其實我要說的是,「原文>翻譯」只能在某個層次上來說。假設它是絕對的道理的話,那我們也就不需要任何翻譯了,不是嗎?

好,那我們為何需要翻譯?具體一點,我們為什麼要翻譯這一本書或那一本書?因為它在該國家、該領域被認為是必要、不可缺的 (indispensable) 知識,甚至它本身具備有力的批判和前進,或是,它的視角 (perspective) 在本土脈絡前所未見。但,難道所有國外前所未見的書,就全部都要翻譯出來嗎?如果不是,為何我們會挑這幾本書或這作者,而那幾本書不需要?為什麼被挑的這幾本書那麼重要?這代表什麼?這代表,(以哲學來說)翻譯這幾本書對這個社會有所貢獻,更引領期盼與本土思想發生關係(也就是存有論之關係)。

        實際上,我不管出版社或譯者端出什麼理由或態度,台灣目前的哲學譯著仍舊太少這是不可否認的。一方面是舊譯作未被重譯,另一方面我們社會仍舊困在「原文>翻譯」的思維裡,甚至比以前更狹隘。看來,我們正在忘卻一些非常本質的內涵。例如:傳遞思想、Hermès的精神等等。

首先,「原文>翻譯」的思維在於量的差異。前一段已說了,譯作不可能全部都翻出來,但翻譯作為傳遞思想,從來就不是一種事務 (affaire),而是任務 (tâche)。這任務從來就不僅僅簡單只是內容的語文轉換,而是載負著原文的時代性,因而它成了一種詮釋學的任務。最難翻譯的不是原文,而是在自己的語言世界中找到位置與功能。

我為何至今會重讀 David Hume 的法文本?因為我身邊又沒英文書,你咬我啊!!

初始動機當然是哲學研究之用途,但目的卻有它意:我這次破例讀了每一本的譯者導論。以前我這個人可是不屑不讀譯者導論,一方面擔心在未進入原文前,就被牽著鼻子、帶著有某種觀點;另一方面老實說我不想浪費時間。但是,我這次被折服了,終於輪到我當譯者的身份了(我不是要翻 Hume 的著作,而是同時期在法國的一位啟蒙思想家。賣個關子,我也怕丟臉)。

到底該怎麼寫譯者導論呢?在不同法文譯者的導論中,即便切入方式不同,卻都能發現他們對 Hume 的思想如此炙熱真誠。既不減弱對他在哲學史上偉大貢獻,甚至對法國產生影響(當然 Hume 當時也受到法國哲學影響不小),譯者導論如同英法哲學的系譜學。而且不對 Hume 的理解添油加醋,譯者所添、所加的不是味道,而是它如何讓(法文讀者)消化。對於內容介紹的拿捏不喧賓奪主,奪走 Hume 的所有哲學梗將造成讀者懶得進入原文閱讀。有趣的是,法文的「消化」(di-gestion) 和「經營管理」(gestion) 聲音相當接近,雖我沒特別去研究它們的詞源,但兩者彷彿能產生共鳴。譯者把導論變成了開胃菜 (apéritif),令人讀了反而胃口 (appétit) 大開。

前幾段我提到,另一個台灣缺哲學譯作的原因在於舊譯作未被翻新。這一點是我到法國後才察覺它的重要性,也具象徵性,不同時代文化氛圍下胃口也會改變,重新翻譯的理由和任務就在這。

「為何原文不讀要讀法文翻譯版呢?」這個問題至今終於能找到一個平衡點。畢竟我一直以來是拒斥讀中文哲學譯作的,理由當然是舊譯作未翻新(看了吐血)、對岸近年來反而翻譯品質反而變差(但到翻白眼),造成我對讀中譯本了然乏趣。但最主要的理由在於,譯作逐漸失去的本質正是炙熱真誠之 Hermès 魂啊。

我能勝任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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